读书时最喜欢做一种数学的“化简”题。把那些有着加减乘除、乘方开方、大中小括弧等等符号的,叠床架屋的数学式子,通过各种技巧,最后成功地简化成1或者0,实在让人有一种喝了醇酒一般酣畅淋漓的痛快。不过,当时我还不会喝酒。
高中时的数学老 师王文昭先生常对我们讲数学家华罗庚读书的故事:先是把一本薄书读厚,然后再读薄,薄到只剩一两张纸。那意思是说,头两遍读书要作很多笔记,这些笔记比原书还厚,后来就是理解其精华。真正的精华是浓缩而简约的,浓缩和简约到只剩一两张纸。王老师常常把一些难解的例题写在黑板上,用整堂课的时间让大家讨论,并且不断问:“还有更简便的方法吗?”如果有人提出的解法虽对,但繁琐,他就摇摇头说:“好是好,能不能再简便些?”如果提出了连他也没有想到的简便办法,他就会大加赞赏。
物理老师丘永宁先生则喜欢说大雕塑家罗丹的一句名言:“把多余的部分统统凿去!”意思是:凡是美的,一定是简约的。
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语文老师章楚藩先生,他多次提到鲁迅写作的秘诀是:“写完以后至少看三遍,将可有可无的字、句、段尽数删去,毫不可惜。”(大意如此)按照这样的方法写的作文,读起来果然像阳光下洗净的衬衣,感觉干净利落,神清气爽。
所以后来就养成一个习惯,做什么事情,谋划不妨周全,实施则力求简便,以节约人、财、物力。谋事如此,谋生亦然。
中国人生活向来简约,几千年里,除帝王将相外,多数人粗茶淡饭,布衣草庐,虽名士大儒不过如此。有客来,亦常常“扪虱而谈”,一边纵论天下大事,一边却在胳肢窝里模虱子。我去过沈阳故宫,大清朝入关前,连宫廷也是相当简陋的,奢华是进了紫禁城以后的事。
记得当年报载马科斯夫人伊梅尔达有数千双鞋子,大家都当笑话。她非蜈蚣,要这多鞋作甚?其实只是满足某种占有欲。传说慈禧用膳,每餐非百道菜不可,最后不过吃了太监挑来的一小碟,多数菜不说尝,远得连看见都未必,无非图个排场。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国人钱包渐丰,似乎有了些许奢侈的资本,就想学点有钱人的生活方式。媒体则媚人所好,一时间款爷款姐明星名模王爷格格吃甚喝甚穿甚戴甚抹甚涂甚画甚描甚,出门乘甚轿驾甚车,回家睡甚床卧甚榻喂甚宠物,猫狗鱼虫,连篇累牍,蜂拥而上,狂轰滥炸,不嫌其烦,扰得人心也痒,手也痒,口袋里几张钞票咕咕叫着往外跳,换回许多可有可无的时尚物件来,把有限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其实他(她)不曾想:如今啥东西最宝贵?空间!一万多一平米的房子买来,再花数百上千元买一堆废物将它塞满,何苦?
这几年时尚环保,各地便有许多环保秀,比如用报纸、年历、碟片,做成时装,几个少男女穿着在台上扭猫步,实在让人嗤鼻,不明白此举环保在哪里?这些衣服平日穿了走在街上,扯破了挂破了春光泄露了谁负责?平日不能穿,花一番功夫做起来岂不更加浪费?
又如不用塑料袋改用纸袋,降解倒是降解了,又需砍掉多少树做纸浆?换成布袋,又需占多少农田种棉花,施多少农药除害虫?究竟哪个更环保,这笔帐怕还需细算。
真正要环保,在于少用,能用旧则不置新。无论用什么,不求时尚就是最环保。人类耗费的一切物质资源均取于自然,索取越少,于环境越好,越环保。
近日看《参考消息》,一部分美国人现在推行“只靠100件物品生活”(Live with just 100 things)的活动,他们意识到太多的物品是一种负担,不但尽量少买或者不买,而且对原有的物品进行清理,把非必需的东西卖掉、捐掉,甚至扔掉,过一种真正简约的生活。更甚者,结伴返回丛林,盖几间简陋木房栖身,开一小片荒地种粮菜,远离都市,过起原始的农耕日子来。
当然,这后一种生活太过激进,非常人可以效仿。但是,少耗费一点物质资源,只买必需的东西,能重复使用的不随意丢弃,崇尚简约,总是可以做到的——无论你钱多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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